西葫芦虾仁

【安雷】雪融

梵瑛🌻:

 @沮丧气球鱼🐟每天垃圾话刷屏 说好的给气球鱼老师的短篇!是写的老师的那个脑洞!


写了1W我也是没料到……


各种不严谨请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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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之地的冰雪之下满是冻土,风能用肉眼看到行踪,刮在脸上疼得像是匕首切开皮肉,再用一把钝了的矬子狠狠碾过。


雪面最上一层的柔软雪花都被风卷上了天,漫天飞舞的白模糊了视野,透过暴风雪只能隐约看到一座象白色的雄伟城堡坐落在不远处,安迷修甚至不知道这种鬼天气站岗的士兵到底能不能发现入侵者。


这儿是帝国的皇城,立在静谧无声的首都中央。


大道上走着零星的几个行人,他们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几乎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安迷修站在他们之间格外显眼,他披着一片破破烂烂的白色挡风斗篷,帽子宽得遮住了他的整个脸,下摆长得看不清他的脚。安迷修像是一个悬浮的幽灵,无声无息地踏在被踩得发灰的尘雪之上,锯齿形的裂口里依稀可见两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剑,可是走路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侧让开一位抱着纸袋子的老妇人,她的脸上都是被常年冻出的干褶和褐色的老斑,手枯瘦地宛如一把树枝。安迷修看着驼背老妇人离开,她的背后飞驰过一辆马车,车里装饰着红色的绒面窗帘,小小的玻璃窗里一只拿着羽毛扇的手白嫩光洁,隐约可以听见车厢里传出的年轻女性的欢笑声。安迷修给马车让了路,抬起头仰视前方伟岸的建筑。


天色已然昏暗,不少人家里亮起了灯火,给这座冰冷的城市添加了一些暖色。巡逻队踏着缓慢的步伐一盏盏点起挂在半空中的路灯,橙色的火苗被六片遍布污渍的玻璃包围在中间,它是橙红色的,被风吹得忽闪忽暗,但就是没有熄灭。


呼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霜,安迷修扫视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卫兵,刻意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从正巧闭上眼的卫兵身旁闪过。穿着厚厚棉服的卫兵感觉到了什么,他端起长枪猛地向后看去,但视野中只有漫天飞舞的白色雪沙和紧闭着的大门,站在他右侧的同伴察觉到他的剧烈动作,隔着好几米问他发生了什么,声音被风吹跑了一半,断断续续的跑进他耳朵里。


卫兵疑惑了会儿,但马上就被再度席卷来的倦意所打败,他选择忘记自己刚才产生的错觉。打消了另一人的顾虑后,他放下长枪抱在怀里,打着哈欠想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交班点,之后就能回到家里享受温暖的火炉和算不上丰盛的晚餐,但总比没有好。


安迷修站在岩石铸造成的大门上方,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士兵,他叹了口气,抬起手扯紧了破破烂烂的斗篷帽子,从十几米的高度一跃而下,踏在了外城的土地上。


入侵者的到来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安迷修顺利地从外城一路翻进内城。半路上他遇上了正从后厨房朝宴会厅搬运美食的女仆,安迷修藏在走廊里的阴影中,趁着天花板上的冰凌落下引起一阵慌乱,顺走了果盘上的一个苹果。


目睹着那群行色匆匆的女仆消失在拐弯角,安迷修不得不感叹皇城里的生活真是富裕,刚才他遇到的老妇人抱着一袋又干又硬的黑面包,或许这就是她们家一周的伙食了。他啃了一口手里偷来的苹果,酸甜的汁水立刻滋润了他干裂发白的嘴唇。


安迷修回忆着脑子里情报贩子给的地图,一路跑上北边的高塔。他蹲在阳台上避开了巡逻的一组士兵,然而他们居然在旋转楼梯上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几个酒瓶开始抱怨起工作任务的繁重,顺便聊起了三皇子殿下即将到来的16岁成年礼。被高处的风吹得直哆嗦的安迷修不敢乱动,他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声融入风中,仰起头看着上方不远处的目的地,咬了咬牙开始攀爬。


裸露在外的手指紧紧攀着石砖凸起的边缘,关节处似是只有一层皮贴在白骨上,指尖凝聚了整根手指的血液,将有些发紫的指甲重新染回红色。


安迷修踩空了好几次,他从腰后抽出一把刀,狠狠插进高塔外墙里借力,落下的碎尸噼里啪啦地打在下楼的窗框上,但那群沉迷在酒精之中的巡逻兵似乎并没有发现这点异常。几秒钟后安迷修脚下踩着刚才插进去的那把刀,向上一跃抓住了高塔最高层的窗台。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安迷修觉得短短二十几米的距离他愣是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爬出一身汗来。他眯着眼睛观察着室内,里面没有开灯,窗前的沙发上放着一本合上的书和一条深蓝色的毛毯。壁炉里的柴火烧得正旺,几根细枝爆裂开,溅出如同萤火虫般的火星。


按照情报,这个点暴君皇帝会在独自一人待在高塔上的这间房间里,这是为数不多能逮到他独自一个人的机会,安迷修选择在这儿进行刺杀。


安迷修是一个佣兵,不过他更愿意人们称呼他为最后的骑士。


在这个世道里,皇族的骑士们都是助桀为虐的傀儡们。现任皇帝上任后就开始实行暴政,一开始确实有人反对,但逐渐地那些声音都消失了。他们变成了冻雪下的一坑白骨,变成了处刑台上洗刷不掉的红褐色血污,变成了皇城之下没日没夜鞭策着的奴隶们。


安迷修是个外乡人,一年前他来到了这个国家。他跨过大洋,在一个小渔村旁上岸,穿着得体英俊逼人的他得到了热烈欢迎。村长亲自来迎接他,邀请他去自己家住一晚,明天再朝内陆出发,安迷修欣然答应了,送了一些稀奇玩意给他们家当做报酬。


当晚安迷修坐在脏得难以置信的板凳上,捧着一碗和刷锅水别无二致的汤,震惊地看着吃得狼吞虎咽的村长一家。他悄悄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善良的安迷修苦着脸喝完了汤,捂着胃婉拒了村长夫人帮他再添一些的好意。他看着村长的小女儿喝干了她的小碗里的最后一口汤,眼巴巴地望着母亲手里的锅,似乎还想再添一点。


第二天天不亮安迷修就从村长家的客房中翻出窗外,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下定决心要调查清楚这个国家的内情。一晚上他应付了一打想来劫财害命的恶徒,甚至还包括拿着他送的叶子匕首的村长女儿,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阴冷决绝,在餐桌上拽着她母亲衣角的楚楚可怜似乎是只存在在安迷修记忆里的幻觉。


那之后安迷修踏遍了这个国家所有见不得光的地方,他知道了民众贫穷困苦的原因,知道了皇城里没日没夜的宴会,知道了这片土地上到底有多少无辜的人们失去了生命。


他决定实行这次的刺杀计划前,给他情报的黑商疑惑地问他你们佣兵怎么还干没有报酬的活。


安迷修玩耍着刚买到手的刀,刀面上映出他蓝绿色的眸子,它们应该是温暖的、带着春风拂过刚修剪过的青草的气息,但现在在冷兵器反射的白光下,它们像是两颗散发着寒气的绿宝石,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安迷修勾起嘴角笑了笑,他长得很俊,头发也是暖和的褐色。他平时都给人一股不属于黑暗世界的阳光大男孩的感觉,但现在情报贩子才觉得,安迷修去做一个杀手简直适合极了。


“这片土地所有无辜的人留下的鲜血,足够抵雇我的报酬了。”


“你真是个理想主义者。”


情报贩子失笑出声,他活得足够久,见证过无数个和安迷修抱着一样崇高信念的年轻人一去不复返。


“我是现实主义者,算有点浪漫主义,但绝对不是理想主义。”


“我喜欢把理想付诸现实。”


安迷修弹了一下刀面,就着金属颤抖的声音将它归鞘。他戴上白色的斗篷,踏着无声的步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


 


房间里并没有人,里面静得可怕,壁炉中柴火被烤得噼啪作响,将气氛渲染出了一丝诡异。


蹲在高塔窗台上的安迷修像是一只大鸟,他背后的白色斗篷随风仰起,像是一对巨大的翅膀。由于长时间的观察,安迷修的头顶和肩头积了一层雪花,他望了眼天色,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抬起窗户轻巧地跃进房内,身上的雪扑簌着落在酒红色的地毯上,安迷修脱下帽子,他的鼻头被冻得发红。


离近了观察后,安迷修确信这个房间明显不属于一个成年人。柜子里放着各种模型和稀奇古怪的玩意,角落里的衣架上挂满了外套,就身形来说,应该是属于一个偏瘦的男孩。就着火光安迷修看到壁炉上方放着一颗闪闪发亮的戒指,上面镶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紫宝石。安迷修把手扶在腰间的长剑上,踏在吱呀作响的地板上缓缓朝前走去。


靠近了暖炉,安迷修的身体暖和了许多,他脱下白色的斗篷,放任它滑落在地板上。安迷修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接触到宝石,他就被从黑暗中扑出来的人压倒在地上,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安迷修没来得及拔出剑,就被制住了。安迷修倒下的时候长剑的剑鞘硌在了他的大腿下方,疼得他想骂人,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眉间,一双有些紧张的紫眼睛从上方死死盯着他。


“……谁派你来的?你来干什么?”


那人背着壁炉的火光,整张脸只能看清一双发亮的大眼睛。安迷修从他的声音里听得出这还是个孩子,年龄不会超过16岁,握着枪柄的手有些发颤,似是第一次使用如此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放下枪,对你来说它太重了。”


安迷修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反抗的意思。他轻声对坐在他身上的少年说道,黑暗里那双紫色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但下一秒他更用力地用枪口捅了捅安迷修的眉心,金属磕得安迷修脑壳疼。


“说!不然我就开枪了。”


“说不说有什么区别呢?你猜也猜得到,是我失败了,你开抢吧。”


安迷修软着身子躺在羊毛地毯上,他做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闭上眼睛等待着少年扣下扳机。少年对他毫无求生欲的表现感到迷惑,他用枪口扫开遮住安迷修脸的长刘海,露出入侵者完整的整张脸。


忽然,被压在地上的男人猛地睁开眼,右手抓上手枪,将枪口向上一抬。同时他拽着少年的肩膀,将两个人的位置做了上下调转。黑发紫眸的少年一惊,但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牢牢制服在男人的身下,安迷修的力气比他大得多,可以轻松地不让他乱动。


夺过少年手里的手枪,安迷修看着没上膛的枪,有点无语地去看被袭击他的少年。


雷狮瞪着扮猪吃虎的入侵者,脸被一旁的壁炉映得微微发红,黑色的头发凌乱地散在白色的长毛地毯上。


安迷修看着他的脸,认定这个少年是雷狮,即将迎来16岁成年礼的帝国三皇子。按理来说,安迷修应该一枪崩了这个暴君的儿子的脑袋,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来,把手枪还给了咬牙切齿的雷狮。


“下次记得给枪上膛,不然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雷狮狐疑地从地上坐起,看了眼被丢到他手边的手枪,又抬头打量起在站在壁炉前正在思考着什么事的安迷修。


“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不是我的目标,而且我不杀小孩。”


“……我马上就要16了,不是小孩。”


安迷修差点失笑出声,他低头看着像是在赌气的雷狮,觉得三皇子倒是出乎意料的可爱。


虽然……也不是个单纯的少年就是了。


“你不怕我说出去?或者尖叫把卫兵叫过来?”


雷狮看着气定神闲的安迷修,觉得自己受到了小瞧,他冷冷地开口,想要恐吓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他盘着腿坐在地上,语气里带这种高高在上的傲气。


“你如果要叫早就叫了,不是么?”


那双清澈的绿眼睛透着不容置疑的神色,将雷狮的那点小算盘全部看穿,雷狮撇撇嘴,自认没趣地站起身来,走到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算你聪明。”


“小皇子,你的目的是什么?”


安迷修经过刚才的思考已经大致猜测出了雷狮没有暴露自己入侵的原因,但他觉得这个答案有点惊悚,不得不开口询问一下。


雷狮哼了一声,他瞄了眼安迷修腰间的两把长剑,简单直接地回答。


“很简单,我也想要那个人死。”


安迷修心下一沉,果然如此。他看着坐在沙发里哼着小曲看着窗外风雪的雷狮,心情复杂。少年柔软的黑发垂在两颊旁,把本身就白的肤色称得更白。三皇子长得很好看,样貌比起暴君更像那个红颜薄命的美人皇后,她在产下雷狮后不久就香消玉损,连三皇子的满月礼都没撑到。


安迷修见过雷狮母亲的画像,美得令他都为之动容。安迷修喜欢美丽的事物,由其是美丽的女性。当时他对着画像唏嘘了许久,感叹这么位美丽的小姐怎么就瞎了眼看上那个暴君。


当时和他做交易的人嗤笑一声,阖上放着烟雾弹和小型炸弹的箱子,嘲弄地说看不出来你居然对这种事这么感兴趣。


安迷修最后看了一眼那副画像,叹息着将它放回原位,他一边点着自己要的货,一边回答他:“我只是不想看到美丽的花朵白白凋零罢了。”


黑商翻了个白眼,比平时多报了五个金币的价,安迷修笑着拍了拍腰间的长剑,商人抖了一下,还是按原价收得钱。


那次交易的具体细节安迷修记不清,但他能清楚地从脑海中调出雷狮母亲的画像,那是一位黑发紫眸的女士,微笑起来的模样好看地让安迷修都有点想买下那副画。


现在坐在安迷修眼皮底下的就是那位女士的小儿子,他看着雷狮清秀的五官,特别是那两颗晶莹的紫水晶,觉得这张脸的杀伤力完全胜过了那副有些失真的油画。


安迷修走到窗边,靠在墙壁上,侧对着在看风景的雷狮。被盯着的三皇子不慌不忙地回过头,瘫在沙发里,仔细打量着这个来意不善的男人。


雷狮现在才有空去观察安迷修的身形外貌,这个男人颠覆了他对刺客这一职业的印象。安迷修不猥琐,也不蒙着黑漆漆的面罩,更没有一双贼眉鼠眼的小眼睛。


与此相反的,安迷修长得很正派,而且大大方方地没有遮住脸。他长得十分英俊,是那群女仆见到了会尖叫的类型,男人身上散发着成熟的气息,雷狮觉得他很有趣,至少让雷狮愿意多和他相处一会儿。


安迷修从翻进窗台开始其实就一直等待着雷狮自己来自投罗网,他甚至故意摆出一个方便被偷袭的动作,等待着雷狮把自己送上门来。只是他没有想到藏在黑暗里的狩猎者是一个没成年的孩子,还是帝国的三皇子。他回想着刚才雷狮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觉得自己可能小看了这个随口就能说出弑父决心的少年。


“你是想和我合作?”


安迷修打开了话题,他蹲下身子,让雷狮不需要仰头也能和自己对视。雷狮似乎对他的这个举动十分受用,他挑了挑眉毛,慢慢点头。


“对。”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能潜入皇城,证明了我的能力足够我独立完成这件事……”


“刚才差点从外墙上掉下去的是谁。”


安迷修呛住了,他看着得意洋洋的雷狮,觉得一阵无力,被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少年嘲讽的滋味并不好受。


“你果然是因为那一刀发现我的?”


“恩,我耳朵蛮好使的。你觉得如果在这个房间的不是我,你现在是不是该被一个城的卫兵追杀呢。”


雷狮从沙发上站起来,虽说他还没成年,但身高已经很可观,只是堪堪比安迷修矮了一个手掌的宽度。安迷修也跟着站起,慢慢走在他后面。


“……假情报也是你放出去的?”


雷狮打了个响指,恰巧壁炉里又炸出一小串火星。


“聪明,我这么做的理由你应该也猜得到?”


“遇到我这样的你就会要求合作,遇到弱一点的……”


雷狮笑着在脖子上一划,安迷修看着他透亮的眼睛,觉得他这样可比刚才装乖的德行生动多了。


“那你没想过如果来的人要杀你呢?说实话,我不觉得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好说话。”


安迷修问出了他最疑惑的一点,雷狮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眼安迷修,拿起壁炉上方的紫宝石戒指,放在指间轻轻磨蹭,宝石被壁炉烤得有点发热,比他的掌心都暖和一些。


“……我也得稍微保留一些我的秘密,不是么。”


安迷修没再追问下去,他嗯了一声,抱着胸发问,同时还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以防有人在偷听他们俩的谈话。


“你要我怎么做?”


“在我成年礼的那天,宴会前他会独自来我的房间,到时候你就动手。除此之外你绝对找不到更好的时机了。”


安迷修认真思考了下雷狮的提议,也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这儿是三皇子的卧室,没有雷狮的允许其他人不得轻易入内,只要雷狮不出卖他,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矮了他一点的三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正在沉思的男人,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让雷狮觉得这样的他和这个人笑起来的样子比别有一番风味。


“这样做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如果我的情报不出错的话你是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皇子……雷狮,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了你的亲生父亲?”


雷狮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攥紧了手,接着又放开,指甲在手心里掐出四个半圆型的印。


“我恨他……我恨这座城,我想离开这儿。我不稀罕什么狗屁王位。”


安迷修点点头,他能理解雷狮的想法。


“况且他是个烂到家了的人……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雷狮瞟到了地上躺着的那把枪,半嘲讽半玩笑地说,安迷修听他这话,不由得笑了两声。雷狮抬起头,去看那人含笑的脸。


“按你这个说法那我也不是个好人,我杀过不少人,绝对比你想的多。”


雷狮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他,但在开口前惊觉自己为什么愿意相信一个认识不到半小时的神秘男人,对方甚至还有机会杀死他,还不止一次。


“我接受你的提案,雷狮……恩,我能这么叫你吧?”


“无所谓。”


雷狮耸耸肩,把玩够了的戒指丢给安迷修,对方看着眼价值不菲的紫宝石戒指,有些不解地看向雷狮。


“这是……报酬?”


“差不多吧,你不要就还给我。”


在室外被风吹了许久的安迷修才刚恢复了点体温,但他的手心依旧冷得像块冰,现在躺在他掌心里的宝石暖和地像是个小暖炉,烤得他心头发热。


他分不清上头的温度是炉火的残留,还是雷狮的体温。


“我收着吧。”


安迷修把戒指往怀里一揣,他听到下方的走廊远处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立刻迅速且无声地朝窗户移动。


“有人来了我得离开了,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雷狮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回头望了眼紧闭的大门,小声叫住已经一只脚跨上窗台的入侵者。
“等等……你叫什么?”


安迷修已经重新披上了那件破破烂烂的白色斗篷,他蹲在窗台上,回过头看着仰起头的小皇子,月光从他背后洒落进窗里,把他的影子照映在地上。


“我叫安迷修。”


 


那之后安迷修去找过雷狮好几次,都挑着暴雪天,借着风雪的掩护,披着一身的冰渣雪花,在黄昏之时准点到达雷狮房间的窗外。他脱下头蓬的帽子,站在玻璃外,微笑着轻轻扣响窗户。


雷狮有时会坐在窗边看书,烛火会在他的眼里映出一簇小小的火苗。有时会坐在壁炉前的羊毛毯上一个人下棋,他认真起来的模样令安迷修敲窗的手都顿了几秒。也有时会一个人在房间里比划着剑法,他的动作很利索,看得出也是练过的。


安迷修每次走进他的房间里,都会落下一片雪粉在窗前的地毯上,它们会逐渐吸收室内的温暖,变成一滴滴小水珠挂在纤毛尖端,然后把地毯染成更深的红。


“你能不能换一件衣服,这披风又破又丑。”


刚把安迷修放进来的雷狮翻了个白眼,这半个月里他亲眼目睹着安迷修的斗篷变得越来越破,他本来就嫌弃对方的衣着,这下更是忍不了。安迷修对这种事不算在意,他只能轻轻一笑,然后把沾着雪的靴子脱在地毯上,这样就不会在室内留下脚印了。


那天打断他们谈话的人是一个来送晚餐的女仆,雷狮厌恶每天去和一群人共进晚餐,他觉得这样没有一点食欲。她似乎注意到了地上几乎看不见的脚印,这让雷狮不由得警觉起来,他和安迷修都没发现这个疏漏。


在见面的短短一个小时里,他们会谈详细的计划,空闲之余也会聊一些琐碎事。安迷修游历过许多国家,他自己驾船渡过海,也曾独自一人爬上过最高的山峰。


他见过丰收季被秋风吹出浪花麦田,见过教堂前的广场上白鸽群起而舞,也见过战火肆虐的城市里横尸遍野。


雷狮喜欢听这些,他追问安迷修的时候眼睛会比宝石还闪亮,只有在这时,安迷修才有种自己在面对一个15岁的孩子的实感。


雷狮成熟冷静地不像一个生活在城堡里的皇子,安迷修都有些怀疑那天晚上袭击自己时雷狮的紧张都是装出来的。想到这儿,安迷修偷瞄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雷狮,少年的脸被火炉的暖光照得有点红,他打着哈欠,眼角渗出一点泪花,看着像是一只慵懒的猫科动物。


“慢死了,要下快下,反正都是你输。”


雷狮不耐烦地催促着安迷修,他的眼睛半垂着,一只手托着脸颊。他们俩正盘着腿在下棋,雷狮占优,台面上的属于安迷修的白棋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里,还有两步雷狮就能说出代表对手败北的宣言。


“恩,我认输。”


安迷修发现自己看了雷狮太久,他心下觉得这是个不妙地征兆,但在短时间的接触中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安迷修叹了口气,把这份无奈伪装成输棋的惋惜,雷狮得意洋洋地夺过白棋的国王,放在脸边轻轻摇了摇,嘴角的弧度比起刚认识时多带了一分骄傲。


安迷修看着笑出小虎牙的雷狮,心里像是被不断地骚挠着,痒得他想把手伸进去抓一抓。


雷狮把棋子向上抛起,翻转手腕后又让它稳稳地落在掌心,他看着男人乱蓬蓬的发顶,差点探出手去搓揉一遍,但雷狮忍住了,他抿着嘴往衣柜的方向走。


“这个给你。”


还在纠结的安迷修抬起头,看到雷狮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的斗篷,帽檐处有一圈白色的绒毛,看着就很暖和。


“不用了,我……”


“就当是我雇你的报酬,你给我收着。”


雷狮挑起眉毛,安迷修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一点自己可以拒绝的迹象,他站起身来,准备接过雷狮递过来的衣服。


这时门突然开了,门后站着上次的那个女仆,雷狮认得出她的脸。她看着十分恐慌,脸上一片惨白,她似乎是贴着门板在偷听,过分专心不小心把把手拧开了。


安迷修的眼神瞬间变得充满了杀气,他把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用对方来不及尖叫的速度朝前冲去将她一把拉进门里,捂上她的嘴。


让安迷修没料到的是这位女仆居然身手了得,她用虎口掐着安迷修的手腕挣脱开了束缚。她向后退了一段距离,撩起裙摆从大腿上顺下几把小匕首,束在头顶的发丝因为剧烈的动作落下来几丝,垂在耳旁。原先还在犹豫要不要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下手的安迷修彻底打消了顾虑,看对方这样子或许比雷狮都能打。


安迷修将长剑抽出一把,眼里的湖泊像是由于窗外的风雪而结了冰,是雷狮从没见过的锐利。他和女仆僵持着,谁也不敢先出手,安迷修还怕她转过身去挟持雷狮,不过好歹他也是三皇子,量对方没这个胆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安迷修逐渐发现这个女仆只能说是接受过训练,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不然她也不会听到一点情报就慌张到误把门打开。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正准备结束这场漫长的僵持战,结果历史再一次上演,下方的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依旧是那样的不急不缓,雷狮猛地抬头看了眼钟表,到饭点了。


女仆也分了神,她知道自己的同伴就在门外,不由得放松了一刻,安迷修快速地锁上房门,准备冒着受伤的风险将她一刀毙命。


可他回过头,就看到女仆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膛里戳出的刀尖,她想说些什么,但嘴被雷狮捂着,只能吐出一团团鲜血,几秒后她失了力滑落在地上,胸口涌出的血液染红了一片地板。


安迷修看着满手是血的雷狮,忽然有一种难以明喻的悲伤涌上心头,他看着脸上有些空白的雷狮,把他拉进怀里。雷狮抛下手里鲜红的刀,犹豫了几秒,还是把手搭上了安迷修的背。安迷修抚摸着小皇子的背,希望能让对方好受点。


男人身上有雪的味道,有风的味道,也有暖炉里香喷喷的味道,当然,也有血的味道。


门被敲响了。


雷狮推开安迷修,走到房门前,深吸一口气后稳稳地说:“放在门口就好,我等会儿自己来拿。”


淡定的语气里完全听不出刚才声音的主人的手指还有些颤抖。


安迷修和雷狮屏住呼吸,直到那脚步声消失他们才放松下来。雷狮滑落在地上,他的手和衣服的前襟上沾满了温热的鲜血,他到现在还没从第一次杀人的战栗感中缓过来。安迷修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走过去轻轻帮她阖上双眼,接着他把雷狮从地上扶起来,拉着他去了厕所。


“外面的交给我来处理,你把自己洗干净就好。”


雷狮看着一脸温暖笑意的安迷修,觉得这人八成是精神分裂,刚才眉眼间还被杀气染得一片肃杀,现在就放柔了声音生怕吓着自己。但不得不说雷狮还挺吃这套,他应了一声,安迷修满意地关上门,脱下大衣挽起袖子开始清理尸体和一地的血迹。


等雷狮重新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来时,卧室已经重回整洁,要不是他自己动的手,他一定会怀疑之前的尸体会不会是他的错觉。


床头柜上摆着丰盛的晚餐,安迷修坐在窗户旁的沙发上,埋头正在看他的书。


当天安迷修没有像过去一样按时离开雷狮的房间,他陪雷狮吃完了饭——自己只拿了一个小面包充饥——等对方躺进被子里才准备离去。


雷狮看着安迷修的背影,想出声让他留下,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安迷修感觉到了雷狮的视线,他转过身来站在雷狮的床旁,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弯下腰,撩开小皇子还有些湿软的刘海,在额头留下一个干冷的吻。


雷狮本应该拒绝这过分亲昵的举动,但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他看着安迷修对他挥挥手,穿着新的白斗篷消失在风雪之中。


雷狮躺在寂静的卧室里,想着今天那个女仆身上喷洒出的血液的温度,想着刀刃刺入人体的触感,中间似乎还蹭到了肋骨,他不得不旋转刀柄才能更顺利地捅进去。


越想,雷狮的心跳越快,这时安迷修最后的那个吻的触感再一次浮现在皮肤表层,雷狮看着天花板摸了摸额头,停下了胡思乱想。


他缩在柔软的被子里,睡着了。


 


计划前的那个晚上,雷狮焦躁地在卧室里打转,他身后的衣架上摆着明天要穿的礼服,但他现在不想去理这些琐事。


他为了明天计划了太久,容不得失误,更容不得失败。


照理来说安迷修今晚不应该来,今天是晴天,这个国家的晴天不会艳阳高照,但也算得上晴空万里。没有了气候的掩护,对方要潜进皇宫的难度翻了个倍。


但雷狮现在就是难以抑制地想要见到安迷修。


月光照在地板上,将他的影子打在墙上。雷狮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希望自己尽快平复心情,他抬眼瞄了瞄墙壁上的时钟,瞪大了眼睛。


墙上的影子变成了两个。


雷狮回过头,看着穿着自己送的衣服的安迷修站在月光下的窗户外,笑眯眯地轻轻做出叩击窗户的姿势,但他没发出声音,只是做动作。


雷狮看安迷修的笑脸又觉得欣喜又觉得气从心中来,他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做出一副不想给你开窗的表情。安迷修险些笑出声,他做出讨好的表情,再次敲了敲窗,这次雷狮妥协了,他带着一脸的不耐烦将安迷修放进屋内。


安迷修落地后就把雷狮往怀里一带,雷狮被对方身上的寒气冻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想推开,但他再触上对方冰冷的后背时停住了手,接受了这个来得突然的拥抱。


安迷修吻上雷狮的嘴唇时,雷狮似乎并不意外,他闭上了双眼,毫不示弱地攻击回去。安迷修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他收紧了手臂,觉得自己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了。


 


 


 


直至很多年后,安迷修都忘不了那天开枪的雷狮决绝的眼神。


不出意外,计划成功了。


但原先应该由入侵者安迷修来杀暴君皇帝,而不是三皇子雷狮。安迷修有点惊讶,但又觉得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跳上窗台对雷狮伸出手。雷狮丢下枪支抹去脸上溅到的血迹,接着他回握住安迷修的手,被对方拉上了高高的窗台。


在闻讯赶来的卫兵踹开房门之前,安迷修早就抱着雷狮荡下了高塔。之前的一个月里,他早早规划好了逃生路线,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城外已经被起【。】义【。】军团团围住,领头的人看到安迷修和雷狮冲出来,给他们让了路,雷狮看着安迷修严峻的脸,忍不住抬手捅了他一下。


骑马逃跑的路上安迷修在颠簸中将一枚绿宝石的戒指从怀里掏出,套了好几次才成功戴进雷狮的手上。雷狮看着安迷修手上的紫宝石戒指,开心地笑了,他靠在男人怀里,腰间揣着一把枪和一把刀。


安迷修听着雷狮发出他从未听过的爽朗笑声,觉得这个活揽得真值。


救了许多人,还抢了个前皇子回来。


绝对不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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